富国海底世界潜水

玻璃囚笼中的蓝色独白

北京东三环的车流永不停歇，富国海底世界巨大的玻璃幕墙后，我穿着厚重的潜水服，在教练手势指挥下缓缓沉入人造海洋。消毒水味道的咸涩液体漫过头顶时，刺眼的射灯光柱穿透水体，折射出无数游动的光斑。

银鳞闪烁的沙丁鱼群从眼前掠过，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整齐划一。它们机械地重复着循环轨迹，每三分钟掠过珊瑚礁的固定坐标。玳瑁龟背甲上的藻类被工作人员精心修剪成心形，这只本该活过百岁的生灵，此刻正用前肢扒着亚克力观景窗，等待投喂时间固定的磷虾。

潜水表显示深度八米时，我触到了展缸底部。指缝间的人工白沙过于均匀，每一粒都经过筛选机精确分拣。红白相间的小丑鱼穿梭在3D打印的珊瑚丛中，这些塑料制品边缘过分圆润，永远不会被洋流磨出自然的裂痕。蝠鲼优雅滑翔的弧线突然停滞，它庞大的身躯撞上透明屏障，鳞片在玻璃上刮出细微的白色划痕。

观景隧道里孩童的欢呼声穿透水体，化成模糊的震颤。游客们举着手机贴在玻璃上，闪光灯此起彼伏地照亮这片被驯化的海域。帝王蟹的螯足贴着我的面镜划过，它右侧第三只步足缺失的切口平整得可疑。此时我才惊觉，自己也不过是这生态链中的一环——付费扮演半小时的"海洋生物"，供隧道里的观众消费这场精心编排的海洋幻梦。

出水时夕阳正斜照在太平洋缸体表面，二十米高的水墙泛着不真实的蓝。更衣室镜子里，我耳后还粘着片人造鱼鳞，在顶灯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。这个瞬间突然理解，为何那些被豢养的虎鲨总在深夜撞击玻璃——我们都在寻找某种透明的疼痛，用以确认被禁锢的边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