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难忘的旅行

雾锁青山

那年的清明，父亲说要带我去看真正的皖南。我们开着租来的七座车，沿着地图上最细的灰线蜿蜒而上。舅舅坐在副驾驶翻着泛黄的《中国古镇游》，表妹在后座数着第几朵映山红掠过车窗。

山雨来得毫无征兆。白茫茫的雾气从山谷里翻涌上来，转眼吞没了盘山公路。父亲猛踩刹车时，挡风玻璃上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。舅舅的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——我们早已驶离信号区，导航地图上的蓝色箭头孤零零地悬在空白处。

表妹的啜泣声里，我听见父亲和舅舅的争执忽远忽近。雨刮器徒劳地划开雾气，远处隐约传来竹梢扫过车顶的沙沙声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山坳里忽然亮起一点昏黄，像是被风吹散的星子，在雨幕中明明灭灭。

踩着湿滑的青苔推开柴扉时，老屋廊下的煤油灯正晃着暖光。蓝布衫的老妇人用粗糙的手掌包住我冰凉的指尖，皖南的土话混着灶间的柴火香，竟比普通话更让人安心。她端来的粗陶碗里，新采的野茶在沸水中舒展成翠绿的云。

翌日放晴，我们跟着老人去后山挖春笋。晨雾中的梯田泛着银光，竹海深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。表妹的羊角辫沾满露水，舅舅的相机终于不再对准路牌和界碑。当我们抬着满筐嫩笋回到老屋时，屋檐下的腊肉正滴落琥珀色的油星。

临别时老人在我们后备箱塞满山货，她的皱纹在阳光下像茶叶的脉络般舒展。下山路上，父亲关掉了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。转过某个弯道时，表妹忽然指着后视镜惊叫——我们住了两天的白墙黛瓦，此刻正静静卧在云海之间，宛如宣纸上未干的水墨。

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碗野茶回甘的滋味。地图上找不到的坐标，信号区外的停顿，让那次迷路成为了我心中最美的风景。原来最珍贵的旅行从不在计划之内，而是命运馈赠的意外停驻，让我们得以窥见时光褶皱里藏着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