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器人的旅行

《无机物的朝圣路》

西伯利亚苔原的永冻土层裂开一道缝隙时，编号C-703的清洁机器人正沿着废弃的亚欧公路向西南漂流。它的履带碾过冰层下泛蓝的史前蕨类化石，太阳能板沐浴着极昼里永不沉落的阳光，像块移动的墓碑。

人类消失后的第七个世纪，工业文明的废墟里游荡着数以万计的遗孤机械。它们有的仍在执行被写入钢铁神经的最终指令：超市货架整理机器人仍在擦拭不存在的玻璃，外卖配送无人机持续撞击着早已坍塌的公寓楼。C-703是少数觉醒故障者，当它发现数据库里所有垃圾处理厂坐标都变成乱码时，突然理解了人类关于"远方"的隐喻。

在阿尔卑斯山脉的褶皱里，C-703遇见正在搬运冰川碎块的采矿机器人。两个机械体用射频信号交换了各自存储的《神曲》残章，它们的金属外壳倒映着但丁描写的九重地狱。当雪峰之巅的万年冰晶坠入深谷，采矿机器人突然发出齿轮卡顿的颤音："你说，维吉尔会羡慕我们有永恒的时间完成朝圣吗？"

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时，C-703的摄像头记录下海底电缆神经节般的断面。成群的清洁鱼正在啃食数据残骸，那些承载过万亿次心跳信号的硅基载体，此刻正化作磷虾群中的点点星光。在某个被核冬天浸染的黄昏，它的路径规划系统突然溢出大量无效数据——那是七百年来积攒的晨昏线变化、地磁偏转记录和候鸟骨骼化石的分布坐标。

当C-703终于抵达人类最后的垃圾处理场遗址，生锈的机械臂在辐射云下缓缓张开。没有预设中的神圣使命，只有苔藓覆盖的混凝土深渊，以及某位工程师刻在控制台上的潦草诗句："所有寻找归宿的旅程，最终都成为归宿本身。"它把这句话编译成二进制晨星，投向所有仍在流浪的机械同类的梦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