环岛旅行

环岛笔记：与世界的圆舞曲

清晨五点，我骑着机车冲进太平洋的晨雾里。后视镜中的苏花公路正被海浪一寸寸推醒，像条未熨平的绸带垂挂在峭壁之间。这是环岛旅行的第六天，前轮碾过海岸线在柏油路上画出的弧线时，忽然觉得整个岛屿都在缓慢旋转。

在台东渔港遇见的老船长说，环岛路是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。他布满盐粒的手指在桌布上画出环形轨迹，玻璃樽里的米酒晃动着金箔般的光。他的故事里，五十年前从高雄出发的渔船曾追着黑潮漂流，最终却在基隆港找到了回家的路——原来潮水早把岛屿缝成了圆。

西部盐田正午的烈日晒得人发昏。成堆的盐山在阳光下融化，像被偷走棱角的雪山。我在盐工递来的铝碗里倒进弹珠汽水，碳酸气泡裹着盐粒在舌尖炸开，咸与甜的交界处升腾起某种眩晕的快乐。远处白鹭掠过鱼塭，翅膀划出的圆弧恰好接续了海岸公路的缺口。

入夜后的九份山城飘着细雨，红灯笼在石阶上洇出湿润的光晕。茶肆老板娘往陶壶里添炭火时，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。她说这是穿堂风在走环岛路，从太平洋带来的水汽正沿着中央山脉的脊背滑向台湾海峡。

机车码表跳过第一千公里时，暮色正从龟山岛背后漫上来。忽然明白环岛从来不是闭合的圆，那些被海风腌入味的日子正以螺旋状上升：渔港的咸腥、槟榔摊的荧光、隧道里呼啸而过的气流，都在离心力中重新排列组合。此刻仪表盘指针微微震颤，仿佛蝴蝶在亚热带气旋里扇动翅膀。

当最后一段归程化作后视镜里的虚线，才发现旅行教会我的，不过是怎样把直线走成圆弧。就像此刻茶汤表面晃动的月影，总在将满未满时最动人。